我的神学之路
作者:在俗修士樊约瑟(Joseph Venn)
我于九九年接触基督教,零四年加入教会。在这阶段中曾自学过一些基础神学和哲学课程。《对神学认识的刍议》是我接受基督信仰后对神学认识历程的体会与心德。我从信仰基督的一开始就推崇一种独立思考和深入反省的精神。现在我试图不着再盲目批判和反对各种神学思潮,也不打算创立一个新的学说。在我这里,一切的神学问题都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来对待,把一些看似对立的圣像问题从整体的角度化解开来。当我尝试怎样做的时候,发现这项工作并非易事,(暂且不说生活上的牵绊对学习上的影响,就是自己手头上的资料也是极其贫乏)其中的艰辛和快乐不足为外人道。有时自以为快要解决的神学问题突然有陷入新的问题中。这往往令我既“失望”又“兴奋”。失望的是以前的工夫都白费了,现在不得不以新的思路从新开始。兴奋的是我又发现了新的神学问题。在这样的学习的过程中也曾解决过一些神学问题,也发现历史中一些看似对立的神学问题在实质上并没有太大冲突。只是他们从不同的角度入手,目的是解决不同的神学问题,因此得出了不同的结论。若是能出道的角度出发(上帝的角度),有些问题还是可以得化解的。
我这样的学习过程经常处于底谷与颠峰,痛苦与狂喜,失望与希望的双重张力之中。每当我化解了一个神学难题,就会感到无比欣慰。但有时也很沮丧,甚至怀疑自己的行为,怀疑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别人都在拼命挣钱,而我却在学习一种没有经济效益的东西。有时生活上的牵绊使我很想放弃,妻子要读书,孩子要吃奶,这些都是生活的基本问题,不过还好,不管怎样总算是挺过来了。对我来说,神学之路不但远,而且难走。虽然坚难,还得向前迈进,向上提升。对真善美圣的渴慕可以使我用过生活上的艰难。正所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人生需要修炼,生命境界才会提升。一个学习神学的人不仅能在岁月静好,衣食无忧的环境中学习,也能够在痛苦和失望中学习。我曾记得台北辅仁大学哲学系的邬昆如教授在一次讲座中说到,世上的一切都会过去,唯在今生的善行如头脑所学的知识永不会过去。如此,我还有什么理由放弃这样的学习呢?救主基督曾用两个比喻来形容天国的价值:一个是藏宝的比喻,另一个是寻珠的比喻。在这两个比喻中,他们为了信仰而变卖了一切所有的(马太福音/马特泰福音/玛窦福音13:44-48)。这里有一个鲜明的对比,即一切所有和和天国的价值。我们所有的是有限的,而天国的价值是无限的。正是这种精神激励引导我走过这些年的神学之路。我个人以为学习神学的快乐是在内不在外,在已而不在人。每当我化解了一个神学难题,便乐不可支,心中的快乐难以用语言形容。神学学习对我来说就是我的全部,我的生命。我所学习的一切知识都源自对神学的渴慕。更有趣的是学习神学让我喜欢上了哲学、心理学及中国传统文化。这是连我自己也没到的。我常把神学形容成是一条路或是一张网,这条路是通向天国的阶梯,这张网是包罗一切的网(上帝之外无物存在)。
从小我就喜欢坚持自己的看法,不肯跟风随大流。对一切问题总要刨根究底,弄个明白。这毛病也让我带到神学学习中了。对历史中一些人提出的神学观点,我也有自己的怀疑和见解。我是一个传统圣公会的信仰者,同时也是一个大公主义者(普世主义)。我喜欢教父的传统,也喜欢现当代某些神学家提出的见解。学习教父的传统是为了了解教会最初的意识形态;学习现当代神学是发现这种意识形态的演变过程。我之所以这样做有三个原罪:第一,我们的信仰是从使徒和教父传承下来的,因此只有对使徒和教父著作有一定了解,才能更全面的认识教会的整体思想;第二,因为不懂,所以要学;第三,我不能不知道当前全球神学的发展和变化。对当代神学的认知关乎我当下的认知和发展的方向。
我认为,神学是永不止息的创造活动。只有不断思考才能更接近真理。作为基督信徒的我们并不是真理的所有者,而是被真理启示的对像。基于此,我认为神学具有双重主体性。即上帝是神学的“第一主体”,我们是神学的“第二主体”。如果神学只有一个主体,不管这个主体是上帝还是人,那么神学都只能是既定的知识,不变的理论。若是这样,神学就失去了本身所具有的无限性。神学所具有的无限性是在“主体客体化”和“客体主体化”的互动中产生的。没有了神人间的互动,神学只能变为一潭死水,使活的信仰变为死的教条。在国内,一些人的神学思想还停留在基要主义上,这样的神学工作者往往更多一些。这些神学工作者往往把神学当成是既定的知识,不变的教条,这是对神学认识的扭曲。他们往往认为自己的信仰是“正统”,别人的神学观点若与他们不同,即使不把别人当成是“异端”,也当成是“非正统”。不过对我来说值得庆幸的是:我也曾遇到一些真正的大公主义者,他们真实的信仰和开阔的见解往往使我们一拍即合。现在我想从根本意义上解释一下什么是正统。“正统”一词,“正”是正确、无误的意思,“统”我想应解释为教会的传统。当然正统和传统有一定的区别,因为传统不一定都正统(传而不统),但正统必然包括教会的某些传统。这些传统也就是使徒和教父留下来的伟大传承。这是我对正统的认识。现在“正统”一词往往成了某一教派宗派的代名词。“东正教”、“更正教”、“归正宗”都有一个正字,强调自己的正统,但也不能随意否定自己以外的正统。正统一词不应该成为某一教派的代名词,而是全体基督信徒对救主基督正确无误的信仰。就像我在本文中提到的那样,不管我们属于哪一教派,我们都必须面对痛苦、罪恶、死亡,都必须面对我们信仰的上帝。即是如此,看来我们今天所争议的某些问题若从永恒的角度看,不见得都是有益的,甚至可以说某些争论是有害的。在历史上经历了天主教、东正教和新教的互相论战之后没能使教会走向合一。在近代新教又经历了自由派神学和基要派神学及新正统之学的争论之后,也没有走出一条适合当代教会发展的新出路。看来争论并不能从根本意义上解决问题。救主只有一位,教会只有一个,就如圣经所言,一主、一信、一洗、一神。(弗4:5)我们的天父从天观看教会的争论,我想他老人家一定会很伤心。作为基督宗教的的一个大公主义者,必须以普世教会合一为已任。不再相互指责,相互攻击,而要联合起来为天国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在我国,信仰基督的人还不是很多,我们更应该彼此和慕,互相联合,为主作见证。
顺便说一下,在这些年的学习中,也接触到一些教俗两界对基督教思想感兴趣的朋友。其中天主教及东正教的朋友们对我了解教父的思想启发很大,在某种程度上开了我的境界。有时也和一些教外的朋友探讨基督教思想,他们中的一些人对某一神学问题的研究有时比教内的人更细,更精,这使我感到很惊讶。不过这些教外学者终究不能从整体上把握基督教思想。甚至在一些简单的问题上也容易出错。有一位国内研究俄罗斯东正教思想的知名学者在一本介绍东正教思想的书上写到东正教和天主教十字圣号的不同点:东正教用三个手指(拇指、食指和中指),在胸前自右向左、自下向上划十字;天主教是用整个手掌在胸前自左向右、自上向下划十字。对一个简单十字圣号的介绍就出现了几处错误。东正教十字圣号的正确划法是用三个手指(拇指、食指、中指——代表三位一体,无名指和中指代表基督的神人二性)。从前额到胸前,(从上到下,而他说从下到上)从右肩到左肩,或重复此动作,最后双手合十。而不是这位学者所说的胸前。如果这位学者能够到天主教和东正教教堂参加一次弥撒,我想他大概就不会有这样的误解。天主教十字圣号的正确划法是,整个手掌(五个手指)从前额到胸前,从左到右,最后双手合十。(一般不分肩或胸)。在这本书的另一部分里(另一位学者著),介绍天主教、东正教的圣经卷数也有错误。他写到天主教圣经73卷,其中旧约46卷,新约27卷;新教圣经66卷,其中39卷,新约27卷。东正教大多数教会圣经卷数与天主教相同。这样的介绍也有几处细微的错误。天主教的中文圣经共73卷,但确切的说应是74卷,因为天主教圣经无论是思高版还是牧灵圣经都将耶利米书信/耶肋米亚放在了巴录书/巴路克的第6章。故天主教圣经确切的说是74卷。东正教和天主教一样,都承认次经,但东正教的圣经并不是73卷(或74卷),而是77卷。因为天主教引用的旧约圣经并不是完全按《七十士译本》次经中的以斯拉上下和玛拿西的祷告就没有列入到天主教的圣经中,而东正教是完全收录了《七十士译本》,故东正教圣经是77卷。国内研究基督教思想的书籍中类似的错误还有很多,不一一列举。以上两人犯的都是常识性的错误。还有一些人犯的是基本的逻辑错误。例如,有一次,我和国外某大学的一位研究基督教思想的访问学者(此人是教外人)探讨基督教思想。当我邀请他尝试信仰基督教时,他却回答说,他如果信了基督教他的研究将不再客观公正。当时我的回答是:信仰者如果只是站在信仰的角度上研究,这样研究的成果不见得客观公正,但不信者以不信的角度研究信仰者的思想就一定能保证研究成果的客观公正吗?无论从信的角度还是不信的角度研究,都是站在一个特定的角度,既是站在一个特定的角度就不可能从整体上把握基督教信仰。因为信仰者往往是已经相信,再去找相信的理由,而不信者是先有不信的结论,再去找不信的理由,我想信与不信与研究成果的客不客观关系并不大,但以不信的角度(在教会外)是不可能正确而全面认识基督教思想的。他听了我的回答,表示日后有时间愿意到教堂看看。
我之所以举这几个例子,不为别的,只是想说明一个道理:神学研究不能脱离现实生活。以学术的角度研究信仰虽可以思考很深刻的信仰问题,但脱离现实生活的研究往往弄不清一些最基本的问题。对我而言,向内发掘自我思想的深度和向外发现客观事实的广度是同时进行的。我认为不管是教内还是教外研究基督教思想的人,都应抱着客观公正的态度。即能够钻进去,又能够走出来。当我研究东正教的思想时,我就暂且把自己当成是一个希腊正教徒;当我研究天主教的思想时,我就暂且把自己当成是一个罗马公教徒;当我研究新教某一宗派的思想时,我就暂且把自己当成是这一宗派的信徒。如此,我就能够更深刻体会和把握这一教派思想的内涵。但同时也要能走出来,走出来即不受某一教派思想的束缚,能够从整体上对某一教派思想提供自己的见解和看法。在这样“主体客体化”的研究过程中应该能够确保研究成果在最大程度上的客观性。
书斋论道,固然有益,但一个从来没进过教堂的人研究基督教思想怎么能确保其研究成果的客观公正呢?关于这上点,我觉得值得教俗两界的朋友们深刻思考。
以前我学习神学一直是在扩展自己的知识,而现在学习神学更在提升自己的信仰境界。既是提升信仰境界,就不是照搬某一派的神学思想,而是对神学思考的思考,对神人关系认识的再认识,同时也包括对上主及其启示的体验(非感观的密契体验)。当我把这一切与某些神学工作者们神学工作者分享时,他们的态度也不相同。有人认为我是标新立异,有人对之嗤之以鼻,甚至有些激进的基要主义者以“护教士”的身份对我大张挞伐,认为我这是对上帝的亵渎与挑战。当然也有一些普世大公主义者和一些教外研究基督教思想的朋友们对之加以赞赏。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想我有权进行这样的思考,别人的神学思考是别人的,别人的神学思考可以成为我神学思考的资源,但别人的神学思考决不能取代我自己的神学思考。至于我的思想是否被大家接受,这不能强求。如若按照美国哲学家威廉·詹姆斯的说法,任何一条理论提出以后,都会经励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受到人的批判和嘲讽;第二阶段是受到刻意忽视;第三阶段才是被普遍认同。目前我还处于第一阶段,能否通过后两个阶段,得到普遍认可,我不得而知。也许我对神学的认知不符合某些激进的基要主义者心目中的“正统”(我前面已对正统一词有所介绍),但我想引用德日进的一句话说:“即使我的思想似乎标新立异,但无损于我的信仰”。
最后,我必须实事求是的说,我是在学习神学之前没受过太多的学校教育。我的学习方法是:在思考中学会思考,在学习中学会学习。因此本文的神学见解只是我个人的一孔之见,希望看到这的有识之士能提出质疑和批评,因为我不想让这些观点成为某种律法上的教条。神学问题是无限的,这种神学的无限性常告诫我,对于自己的思想不应太过自信,免得陷入独断、教条、自以为是的窠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