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太多的中国特色，普惠福利的缺失，我个人常常面对一个两难困境。这个困境就是：总有网友将类似轻松筹、点滴筹这样的众筹项目发给我，请求我来推广；众筹的内容，大多是他的某位亲友遭遇了某种个体无法解决的病痛。看着这些遭遇困境的陌生人，我常常咬咬牙，假装看不见，内心深处却在流泪。

　　原因在于，我个人能力就是如此有限，总在朋友圈发布众筹信息，且不说无法判断真假，迟早有一天，好不容易而有的“公信力”就会遭遇瓶颈，或被透支完毕。毕竟，我的朋友们经济能力仍然有限，即便无限也不见得乐意，他们甚至可能因此而取消对我的关注，而这是他们的自由权利。

　　这是一件非常忧伤的事情。作为一个略略有点影响力的公众人士，我不敢说撰写更多的“道德文章”或者更好的政治学文章、哪怕是写作福音性文章，使我有足够的理由对这些人间苦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的，更强劲的科技进步、更健康的经济发展、更公平的福利制度、更有爱心的中国社会，的确有利于大大地减轻民众的各种疾苦。正如印度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马蒂亚？森在《以自由看待发展》等经典着作里所论证的，各个环节的社会进步，的确是人民的福祉。

　　然而，知识分子在公义与良善的价值观体系的宣讲与普及方面，并不能为他在当下“拒绝行善”这一“恶行”提供免于被定罪的正当性依据。如此，在强烈的道德自我“论断”下，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处在深刻的自责与痛苦之中，甚至强烈怀疑自己如此生存，有何意义。

　　直到我越发地明白圣经里的基督替代性救赎福音，这一自责和痛苦才得以在救恩中得到释放。是的，我是有罪，我的罪冒犯了赐下律法的上帝，而上帝必然追讨我的罪，罪的工价就是死，这终极性的死指向的是地狱里硫磺与火湖，而在我自己这里，我毫无自救的指望。

　　然而，上帝是何等的爱我，为了拯救我，单方面与我立约，守约施慈爱，以至于设立他的独生儿子耶稣基督为挽回祭，主耶稣担当了对我的罪的责罚，止息了对我的忿怒，于是，我罪得赦免，不仅如此，因信称义的我得以在圣灵内住中有了新的生命，有信，有望，有爱。

　　圣经进一步给我带来自由释放的是，在四福音书里，在整本圣经里，耶稣基督每每谈到爱，总是让我们去爱身边的人，我们的家人妻子，我们在教会里的弟兄姊妹，我们的邻舍，甚至是那些我们所仇恨的人。也就是说，上帝要我们爱的，都是具体的人，而且是身边具体的人，和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有所交往的人。

　　圣经并不命令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去爱巴西人、爱非洲人，甚至是几代之后的远方人。根本原因在于，这超出我的能力。而一旦上帝期待我在现实生活中爱这些远方的人，他一定会充分供应我合适的岗位与资源，而不是泛泛而谈地要求我们去爱一切的人。

　　在人间，有限的爱，才可行，才看得见，才摸得着，才真实。这个结论看似很残忍，却是正确的，且冲击着我们乌托邦式的虚假信心。

　　一个自称爱一切人的人，却不善待身边的人，这样的人，一定是虚假的，是伪善的，也必然是自私的，是苦毒的。法国大革命前夕，启蒙思想家卢梭写下了《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与基础》，并在各种场合说他爱全人类，却把自己的六个孩子交给了托儿园。不仅如此，在《忏悔里》，卢梭一再记录下他与各种仇敌的恩怨，记下他们的坏事，且假冒伪善地说，我忏悔了，因为我是善人。

　　为了英国的自由与传统，保守主义思想家、英国下议院议员、基督徒政治家伯克，一再以卢梭把六个孩子们送到托儿所这个奇葩的实践为案例，批评欧洲启蒙运动的伪善，主张英国必须竭尽全力扞卫基督教文明所构建的自由保守主义传统。

　　而在圣经里，例如路加福音6:35，耶稣这样要求门徒：“你们倒要爱仇敌，也要善待他们，并要借给人不指望偿还，你们的赏赐就必大了，你们也必作至高者的儿子，因为他恩待那忘恩的和作恶的。”罗马书5:8-10，说神对我们这些因信称义的罪人的爱，“惟有基督在我们还作罪人的时候为我们死，神的爱就在此向我们显明了。现在我们既靠着他的血称义，就更要藉着他免去神的忿怒。因为我们作仇敌的时候，且藉着神儿子的死，得与神和好；既已和好，就更要因他的生得救了。”是的，基督在十字架上爱了曾经以他为敌的我们，所以我们一旦爱了仇敌，“你们的赏赐就必大了，你们也必作至高者的儿子”，也就是天国的永生。

　　这是说，在超越性的福音里，基督要我们挑战自己的本相和原有的性情，去爱仇敌。与爱身边的弟兄邻舍（这是可行的）在一起，是圣经对基督徒之爱的具体要求。此外，也就不谈怎么爱人了。因为再谈就是空洞，就是虚假。

　　然而，爱仇敌，并不是主耶稣给包含那些不信耶稣基督的一切人的责任义务，甚至也不是给我这样的因信称义之人一个“不这样做，就会如何”的命令。耶稣并不把福音当成控告我们、足以杀死我们的律法。道理很简单，无论怎么爱，我的爱不是十字架替代性救赎本身。上帝没有设立我做赎罪祭，给人带来救恩。不仅如此，上帝还禁止我有这样的想法，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罪人，也只有信靠十字架上死而复活的耶稣基督，才能被赦罪，才能在道和圣灵的联合支配下生发出良善的爱人如己的意愿和能力，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源源不断。

　　这的确是在说，基督徒完全有在良心里的自由，如何行善是一个可以在具体的岗位和处境下做出理性判断的开放性议题。罗8:35说，还有什么能让我们与基督的爱隔绝呢？在罗马书8:39，保罗继续充满感恩地说，“这爱是在我们的主基督耶稣里的”。且在林前4:3-5宣告，“我被你们论断，或被别人论断，我都以为极小的事，连我自己也不论断自己。我虽不觉得自己有错，却也不能因此得以称义，但判断我的乃是主。所以，时候未到，什么都不要论断，只等主来，他要照出暗中的隐情，显明人心的意念。那时，各人要从神那里得着称赞”。

　　我确信，这样的因信称义的福音，对于中国社会来说，有着一种终极性的意义。那就是在一个政治没有道路、经济没有真理、文化没有生命的国度，这是一个“千年暗室，一灯即明”的大光，是真光，要照亮一切生在世上也包括生活在中国的人，把我们的脚引到平安的路上，

　　回到本文开头类似轻松筹的这样的求援里，我可以在圣灵带领下做出处境性的自由判断，力所能及地帮助身边主内肢体和邻舍、甚至是仇敌。即便有所不行，偶尔会有强烈的忧伤和痛苦，却不至于自怜自艾而失去信、望、爱。

　　倘若还有意愿和能力，我仍然可以在道和圣灵的联合支配下，自由自在地写作，让更多中国人明白个人崇拜等偶像崇拜的危害，帮助更多中国人信耶稣，也为中国在福音里的自由、公义与爱。甚至，因此，我们的写作可以惠及一般中国人。我想，对比天国里的福乐，在有限的今生，这也是一件如此幸福的美事。